不吃酸笋的阿竹

少年眼里总有秾丽的情

第一章 救赎

        是盛夏,因天久不下雨而开始闷热干燥,冷宫里依旧住着位不受宠的夏国质子。他只是静静站在小池塘边,看山鸟驻足墨绿树影后留下的一池斑驳,锦鲤隐在清粼粼的水波里。


  天一热,他需要担心的地方就多了,譬如温饱的问题,天热食物根本无法存放多久,很快就会馊掉,不能再吃,每日送来的膳食常常没有准时,总是有一顿没一餐,所以有必要做好储藏的。


  他谋划着如何度过这个酷暑,是该谄媚的讨好送饭的太监,亦或是卑躬屈膝的逗乐那些个皇子,为了能活着他可以不择手段,尊严亦可随意丢弃。


  恍恍惚惚又忆起那些难捱的岁月,像哑着喉咙的悲戚,字字句句都难以言明,本在这年纪该有的志气和少年英姿,全都败给了人心凉薄,以及冷宫几年的磋磨。


  夏国的质子殿下啊,还为过一口饭替太监洗过脚,饿得实在难忍竟也吃过狗食,活得还不如宫里妃嫔手里把玩的名贵犬,多可怜又多可悲。


  澹台烬望着不远处停着在梳洗羽毛的雀鸟,弱小的他一掌就能捏碎,可又比他不知自由多少。


  他向来是招人恨的,只是平平淡淡的站在那里,就碍了那些人的眼,身后恶劣调笑的态度赶走栖息的鸟儿,几个太监将澹台烬围在中间,不坏好意的推搡着他。


  渐渐的把他逼至墙角,面对他们的拳打脚踢,澹台烬颇为熟练的蹲下,双手护住头部,只是隐在暗处的目光是怨恨扭曲。


  一开始只是沉默,后来在被踢时也想过反抗,可惜还是双拳难敌四手,他们更是变本加厉,这里简直黑透了,都挤在阴影里,连阳光都照不进来。


  拳头如雨点般打在身上,他只能拼命的忍着,哪怕唇舌被咬烂,也不愿发出一声惨嚎与求饶,倔强的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可笑的自尊。


  澹台烬很早就知道,没有人会理会他的叫喊,痛楚要学会打碎了自己咽下去。


  他浑浑噩噩的想着,鲜血直窜出他泛红的鼻腔,呛得他胸口翻江倒海的起伏,很快他咳了口锈红的血在手心,又顾自攥的很紧。


  “住手,别再打了!”


  好似隐隐约约听到点细碎的声音,一道不大不小的阴影遮在他的眼前,熔金的日光正好在浅淡末尾处拉长了一缕,绵长又熠熠生辉。


  叶冰裳气愤之下挡在他身前,毕竟是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围着,心里不免会有些害怕,还是稳住语调,努力不让自己露怯半分。


  她不过是叶家微不足道的庶女罢了,若是得罪这些内臣宦官,恐怕隔日便会传出她嚣张跋扈,欺辱内官的名声。


  不行,绝对不能暴露身份,也不能落人口舌,她小心经营的名声不能毁于一旦,众口铄金人言可畏,她的思绪一转,就有了个主意。


  “皇后娘娘宫里缺人手,让你们去帮忙。”


  几人疑惑的看了叶冰裳一圈,觉得很是面生,面面相觑下都是质疑,为首的站出来行礼,而后又谨慎的发问:“敢问您是?看着颇有些眼生啊。”


  她吓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,捏紧发汗的手心,微扬起白嫩的下巴,显得倨傲与不屑,使之更添几分可信度,“我是新提拔上来的女使,怎么你们不信么,还要我提腰牌出来证明?”


  他们连连摆手直道不敢,几声姑娘叫的亲热,尽显小人谄媚之相,看样子已经信了七八分。


  澹台烬捂着胸口靠在墙角喘得厉害,看面前人做足架势将那些太监唬的一愣一愣的,若不是他看清了她垂在身侧暗自发抖的手,估计他也信了她的虚张声势。


  看着他们全都听令离开的背影,叶冰裳才小声轻吁一口气,她转身去看那倚在墙边的澹台烬,本想伸手去搀扶,他却自己靠着墙慢慢支撑起来。


  她淡定的收回手,只是合着温柔笑意与他说:“别害怕,他们已经走了,短时间也不会回来。”


  听到声音澹台烬下意识的抬头,只见她细眉轻蹙,杏眼温润的含住些暖意,墨发压住飘来的燥热长风,明朗轻快的阳光吻在她似雪的侧颜,一瞬间掀起他心底零碎又闹腾的风潮。


  好奇怪,她不该这样对他,应该是没有人会喜欢他,也没有人会帮他才对……


  他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对他的鄙夷与嘲弄,可仍旧只是一片清澈见底,澹台烬垂下眼不敢多瞧,七情六欲都收敛起来,看不清喜怒,也掩饰了他心底的翻江倒海。


  他沉默的埋着头,以一种自我防御的态度缩着手脚,耳边的略长的发梢显出一片阴影,他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,仿佛是只受了伤却独自隐忍的小兽。


  等了好久他都不曾回应,叶冰裳暗自想着原来是个小哑巴么,他低眉顺眼的模样,让她想到了自己如今相似的处境,心底难得又柔软几分。


  叶冰裳从随身携带的小兜里摸出一把栗子糖,塞在他的手心里,手指往嘴唇指了指,示意他这是可以吃的食物,她弯眼笑着说很甜的,试试吧!


  转眸时是她眉眼间转换一湾浅浅的笑意,一瞬间就击溃了他经久浇筑的心理防线。


  吃就吃吧,总不会比现在还苦,他木讷又机械的将其中一颗放进嘴里,从未尝过的甜味从味蕾溅开,好像味道真的很不错。


  看他逐渐松下戒备,叶冰裳才慢慢靠前,对着他身上的交纵的伤疤有些手足无措,伸手轻轻触碰他颊边最新鲜的一道伤痕,指腹接触的肌肤很凉,他似乎皱了眉,想退又不能退。


  她立刻松了手,掏出手帕来轻轻擦拭血渍,他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望着她,夹着几分幼态的天真,与那长而微翘眼睫一同遮盖他眼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欲望,只是彼时的叶冰裳瞧不出。


  他的头又垂的更低,生怕被她看见,单薄的脊背微弓,纤瘦的身体柔软而脆弱,伶仃又惹人怜惜。


  叶冰裳不在意他的避退,以为只是小少年的一点自尊心在驱使,感知到时间愈发晚了,她不能再逗留了,只是将手帕塞在他手里,就匆匆忙忙的想走。


  走了几步想到什么,又掉过头回来,将几日前去寺庙求来的平安符一同送给他,又来不及说上几句宽慰的话就赶忙离开。


  温热的触感似乎还落在肌肤上,一点点弥漫进身体,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也逐渐黯淡消失,澹台烬将那平安符拿起来看,不算细致的针脚,却是独独属于他的。


  她是希望我平安么,他手心的糖握的久了,多了粘腻感,他不顾一切的将那些全塞进嘴里,混着铁锈味一同咽进肚里,藏起来。


  已经甜的有些发齁了,全都堵在喉咙里,但没什么关系的,只要不是苦涩的就可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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